名家专栏

紧密贸易势必和平?/黄锦荣

德法连同比利时、意大利、卢森堡及荷兰,在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成立欧洲煤钢共同体,推动煤和钢铁的自由贸易,踏出迈向欧洲一体化的第一步。

这些国家希望通过国际贸易来实践和平,因为当经济相互依赖甚深,任谁都无法承受战争可能带来的经济代价。

如今,欧盟是世界最大的单一市场,人员、商品、服务和资金可在27个国家内自由流动,让曾经深陷两次世界大战的欧洲,因欧盟而得以拥抱和平,甚至凭此获得2012年诺贝尔和平奖。

欧洲共同体的成功及苏联的解体,无疑给了以美国为首的自由国际秩序巨大的信心,以为只要在最大范围内创造一个可自由进行商品贸易和金融交易的国际经济体系,参与的国家就会在贸易一体化的驱动下发展国内经济,而经济繁荣下崛起的中产阶级,将是推动内部政治改革的动力,完成民主政治体制的转型。

民主国家之间不会发动战争,全球和平自然是指日可待。

所以,欧盟于2004年及2007年两度允许东欧国家加入的重要信念,就是通过贸易一体化来促进前共产主义国家的经济繁荣和自由民主政治转型,而非志在围堵俄罗斯。

信念破灭

甚至,欧洲放任对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以为只要把俄罗斯的经济命脉同世界接轨,经济的相互依存,就会是对俄罗斯的最佳威慑武器。

克林顿政府为,中国纳入国际贸易体系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何尝不是建立在这样的认知上。时任国务卿欧布莱特就不断强调让中国积极融入由美国主导的经济秩序,将无可避免地促进中国自由民主的政治转型,成为“负责任的大国”,与他国维持和平关系。

然而,事与愿违,世界对俄罗斯石油与天然气出口的依赖,显然地让普丁更有经济底气侵略格鲁吉亚和占领克里米亚,俄乌战争更是让这个信念破灭。

和平不再是贸易的必然结果。

中国于政治上,也不可能转型成为自由国际秩序所认为的自由民主国家,因为民主转型在中国政权的主流认知当中,就是苏联解体的罪魁祸首,万不可重蹈覆辙。

政治体制存差异

以“斯大林三部曲”著作而闻名的普林斯顿大学国际事务和历史教授考特金也多次提醒,共产主义体制的运作逻辑,不容许一人一票的民主程序。

中国前外交部长杨洁篪当年那一句“中国是大国,你们是小国,这是事实。”更是一语惊醒东南亚各国,和平关系的前提,是你们必须先是对中国“负责任的小国“ 。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新加坡智库东南亚问题研究所(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所公布的2022年《东南亚态势》会出现这样一个已经持续多年的矛盾态度:虽然受访者认为中美两国是推动国际自由贸易的主要领导力量,76.4%的受访者却对中国在东南亚日益剧增的政治与战略影响力感到担忧,62.6%则欢迎美国在区域内增加影响力,绝大部分乐见东盟实力的茁壮。

回到问题的根源上,为何曾经内战不断的欧洲,在贸易一体化以后得享和平,但俄罗斯依然好战,中国则被邻国所畏惧?

最简单的理解,离不开中俄政治体制与自由国际秩序的差异,更何况中俄不是亚欧小国,一个是华夏文明力量的现代复兴,另一个仍怀有俄罗斯帝国梦。

往经贸角度思考,那么贸易能否促进和平,就取决于贸易结构了。

欧盟内部贸易及与美日等发达国家的贸易往来,以横向贸易居多,交易商品多属不同类别的最终产品,因此,没有战略上孰优孰劣的猜忌,经济的相互依存对称,因此贸易纷争不会无限上纲至国际安全纷争。

纵向贸易成筹码

与此相反的正是欧俄以及中美之间的纵向贸易关系。石油乃标准化商品,即便欧洲罢买俄罗斯出口,俄罗斯仍可轻易在国际市场上找到替代买家,因此,欧洲对俄罗斯石油与天然气供应的依赖,让俄罗斯得以居高临下,于战略上占优,贸易反而成了俄罗斯的重要筹码。

回看中国在全球生产链中的位置,既拥有在下游大量生产的绝对性实力,也逐步掌握上游高技术生产的制造能力,前者导致各小国与中国的纵向贸易往来,形成了不对称的经济依赖,后者所引发的战略性贸易竞争,免不了触碰美国的神经线。

除非中国以消费为导向的经济再平衡改革能加速完成,让中国与欧美之间的贸易结构,从纵向贸易过渡到横向贸易,又或者东盟之间能形成一个成熟的供应链,在摆脱对中国经济过度依赖之余,也缓解美国在战略上对中国的猜忌,否则,中美经济对峙将延续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贸易越是紧密,就越将成为区域安全紧张关系的经济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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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制造2.0/Project Syndicate

作者:托德·G·布赫尔茨(曾任老布什政府白宫经济政策主管、老虎对冲基金董事总经理)、迈克尔·明德林(专注于能源和企业软件的风险投资和成长型股权投资者)

从美国两党对自由贸易的同样不屑一顾可以看出全球化正处于奄奄一息状态。在11月总统大选之前那段时间两名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和贺锦丽似乎都对关税持欢迎态度。

这种倒退对世界其他地区构成的危险要比对美国更大。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美国经济从2016年开始实现了显著反弹。在特朗普和希拉里·克林顿在那年展开激烈选战后,美国在经济增长、生产率和股市回报方面都超过了其他七国集团国家。

与其伙伴相比美国看起来更具活力,抵御贸易风暴的条件也更完备——毕竟有着3.4亿人口的巨大国内市场。出口仅占美国GDP的11%,但占德国GDP的近50%。

中国在上世纪90年代凭借其庞大低成本劳动力从全球吸纳了大量工厂就业岗位,而如今美国的高管们发现该国严苛的制度和不断上涨的工资损害了“中国制造”的品牌形象。与此同时美国丰富的能源资源以及硅谷、奥斯汀和罗利-达勒姆的创新中心正在为“美国制造”这个选项注入新的活力。

全球化的道路

历史可以作为这方面的参考。1944年夏天,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美英和加拿大军队正在诺曼底海滩发起猛攻,而太平洋舰队则夺回了几乎所有日占领地。那么在硝烟散尽后世界将变成什么样子呢?

美国通过推动自由贸易来向盟友和曾经的敌人们赠送了一份战后大礼。尽管拥有足够军事力量和制造实力来维护帝国统治,但它却选择了经济开放。美国政府召集各国财政部长在布雷顿森林制定新的国际货币体系规则,并开放了进口边界,允许美国消费者购买索尼袖珍收音机、福士伟根甲壳虫汽车等商品(当然同时也采取了一些保护主义措施)。

美国为何选择这条道路?两个字:冷战。着眼于下一场冲突的美国政府开始下一盘经济大棋——当时苏联人还在琢磨如何摆棋盘呢。资本主义已经变成了一种团队运动,为此美国必须招募更多队友。

屡创经济奇迹

这一政策与该国近代历史南辕北辙。美国本可以回归将2万多种商品的平均关税提高了60%、使本国进口减少了三分之二的1930年《斯穆特-霍利关税法》保护主义政策。然而一些非凡的事件发生了。美国海军部署了超过6700艘船只来确保航道安全,全球化得以重生。各国可以专注于生产符合自身比较优势的商品并获取国内无法获得的产品。不久之后德国人、日本人以及后来的韩国人便创造了经济奇迹。

世界因此变得异常富裕。全球GDP从1960年的约1兆美元飙升到2022年的超过100兆美元,而全球极端贫困率从54%下降到10%以下,预期寿命则从50岁大幅增加到73岁。

然而这个“美国治下的和平”在冷战结束35年后已经失去了光彩。海军的规模缩减到只剩296艘军舰,圣路易斯和巴尔的摩等昔日的大城市也因制造业迁往中国和墨西哥而日渐衰败。

中国的崛起

在民粹主义政客和陷入困境的选民眼中,全球化似乎更像一架特洛伊木马而不是美国国家安全的支柱。这主要是因为中国这个众人眼中全球化最大受益者的崛起。

但中国经济将超越美国的预言并未实现。事实上自1990年代初以来该国的劳动力成本已增长了5倍,而且现正面临着比罗马帝国更严重的人口崩溃。

美国复苏

而另一方面美国却在经历一场复苏。鉴于冠病疫情暴露了供应链的脆弱性,美国的工业建设支出在2020-2022年间翻了一番,而且还会在2022-2024年间再次翻番。亚利桑那州的凤凰城和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市正在成为半导体制造中心,就连底特律也再次焕发生机。

油页岩革命带来的低能源成本连同各类先进工业技术重塑了美国经济——很少有人能在世纪之交时预测到这一点。这种复苏也展现在了金融市场上,过去十年中那些专注于资本品的中小型企业的股价表现要优于大市。

在对经济衰退的担忧、市场动荡、流动性挑战以及乌克兰和中东战争的影响下,当今的投资者难免会感到紧张。但随着21世纪经济故事的逐渐展开,美国不仅抢尽了风头,还主导着剧情的发展。我们可能会迎来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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