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联储独行是好是坏?/胡逸山博士
各界普遍认为,美国持续高企的国内通货膨胀的主要肇因,是特朗普和拜登政府在新冠疫情期间为挽救他们认为正在衰退的美国经济,而推出的一系列经济刺激配套。
这些配套,包括向特定的行业等提供现金补贴和基础设施建设。
换句话说,那实际上是向市场注入了大量资金,而随着资金的流动,消费者有了更多的可支配收入,企业则有了更多上调价格的机会,结果就是宏观上的通货膨胀。
这通常令美联储(相当于其中央银行)感到担忧,促使了美联储主要(但不仅限于,因为它的工具箱中有其他许多金融和货币工具)通过提高借贷予主要金融机构的利率,来对抗它认为的失控通货膨胀。
那么人们不禁会问,为什么当时的美国政府(通常通过其财政部)的财政政策,不与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协调,以避免两个机构不得不抵消彼此政策所带来的后果的麻烦,导致消费者和企业往往在中间受到挤压和压迫?答案也颇微妙。
协调行动
首先,美国财政部和美联储有时确实会协调行动,例如在重大金融危机期间及之后,会一起出手支撑美国经济。
如在本世纪初的全球金融危机中,一方面奥巴马政府实际上拯救了一些被认为“大到不能倒”的美国金融机构,因为它们的倒闭,会对美国乃至全球金融系统造成“系统性”的冲击。
另一方面,美联储当时也降低了利率,以便为这些金融机构提供更多的流动资金。
此外,财政部和美联储还回购了(最初由还是由财政部发行的)美国政府债券,从而向市场注入资金,活络起当时好像摇摇欲坠的美国经济。
而在以前,一些由重大欺诈和不当行为引发的金融危机中,例如20世纪80年代的垃圾债券危机,和世纪之交的抵押贷款危机,美联储和财政部也加强了监管力度,以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但需要强调的是,两家机构采取类似的经济措施,并不是因为它们都收到了时任政府的相同指示(财政部确实会收到这样的指示并且必须执行),而是因为它们分别认为所涉及的经济形势同样严峻,并且在联合磋商后,决定双重出击,以最大化预期的逆转效果。
尤其美联储是蓄意被设立为一个独立或“隔离”于美国政府指令之外的机构,只接受国会某种程度上的间接监督。它被设立为一个技术性机构,其领导者能够运用专业智慧和考量来稳定和发展美国经济。

美联储向来以其独立性而闻名。
专业制衡
人们担心,如果美联储被置于总统的直接监督之下,它将无法在政府的财政和金融政策中,提供技术性和专业性的制衡,而这将对经济监管的健康运作产生反效果。
例如,如果政府通过财政部迅速向经济注入资金以复苏经济,就像在新冠疫情期间两届政府所做的那样,美联储在同一政府的管辖下,将无法独立行动以遏制几乎肯定会随之而来的通货膨胀。
因此,美联储向来以其著名且强烈的独立性而闻名,尤其是在其货币政策行动上(主要是但不限于利率调整)。它只向国会报告,也就是说,它定期以书面和听证会的形式,向国会提供其货币政策决定的合理解释,但并不接受国会的直接命令,尽管美联储主席经常被国会议员故意地严格质询。
例如,目前来自国会、美国企业和公众的巨大压力,要求美联储尽快降低利率,以便美国经济能够更快发展,但美联储仍然坚守其对通胀的关注,似乎不愿意调整利率,除非通胀率降至其心仪的大约2%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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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对特朗普2.0 美联储表现出惊人谨慎
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说,他想先等等看即将上任的特朗普政府会实施什么政策,然后美联储再预测这对经济意味着什么。
“现在没有任何可供模拟,”鲍威尔在本月早期新闻发布会上说。“我们不猜测、不推测、不假设。”
然而这与美联储对2016年唐纳德·特朗普大选获胜的反应迥然不同,当时美联储会议的文字记录证实了这一点。
2016的鲍威尔:猜测、推测、假设
在特朗普就职前一个月,美联储工作人员就开始预测,基于特朗普承诺的减税将获得通过的假设,财政政策料将提振经济增长,而这种增长将被利率上升在一定程度上抵消。
而且当时包括鲍威尔在内的几位美联储决策者也将财政政策变化纳入了他们的预测中。
“看起来2017年可能会出台更宽松的财政政策,”时任美联储理事的鲍威尔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2016年12月会议上提交预测时评论称。“因此我遵循了工作人员的基线假设,假定个人所得税削减相当于GDP的1%。”
他接着说,他已经调整了利率预测,预计2017年有3次而不是2次25个基点的加息。
美联储发言人不予置评。
考虑到特朗普的政策料将重燃物价压力,且美联储官员仍在努力完成40年来最艰难的对抗通胀之战,因此鲍威尔相比2016年表现出的格外谨慎令人震惊。美联储还能在多大程度上进一步降低利率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他们如何看待税收、关税和移民政策等各种因素对经济的影响。
前美联储理事、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经济学教授兰德尔·克罗斯纳说,对抗通胀方面的“工作尚未彻底完成”,与此同时放松管制和对商业友好的税收政策可能会提振经济。他表示,随着经济得到提振,短期内“他们将走上一条更浅的利率路径。”

鲍威尔(前)与特朗普。
政治风险
对于过去曾与政府的减税政策发生冲突的央行行长来说,如何以及何时围绕财政刺激调整货币政策部署充满了政治风险。
如果过早提高借贷成本或提高太多以抵消减税政策的影响,他们会因为与政府的政策相左而受到批评。但如果加息太少或太晚,通胀可能会像2021年那样升温。
事实证明八年前很难准确预测特朗普政策建议的影响。
美联储最终从2019年7月开始降息,以应对制造业放缓以及低于2%目标水平的通胀率,此时距离特朗普标志性的减税计划获得通过仅19个月。
在曾经经历过小布什政府2001年减税政策的前美联储理事劳伦斯·迈耶看来,美联储目前的应对措施应该严格限于员工层面。
迈耶说,他们应该进行各种模拟,以了解如果减税的情况下经济将如何表现,“政策不应该基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情况。”
华尔街已行动
不过其他人担心,如果美联储等得太久才做出反应可能会犯错。
特朗普再次承诺减税,在共和党拥有参众两院控制权的情况下,其首个任期的减税措施得到延长看起来是一个可靠的预测。
数家华尔街银行已经行动。
自特朗普大选获胜以来,摩根大通、巴克莱和多伦多道明银行的经济学家已经减少了他们对到明年底降息次数的预测。投资者也调低了对2025年降息的预期。
曾任美联储理事会高级政策顾问、现任杜克大学经济学研究教授的艾伦·米德表示,无论美联储如何回应,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应对白宫和国会潜在行动的常规程序。
“围绕如何以及何时将预期的财政举措纳入基线青皮书预期,拥有一个系统化的过程对于确保对任何一个政党提出的未来政策给予一致对待至关重要,”她说。她所提到的青皮书指的是美联储内部员工的预测和策略文件。
来源:彭博社